酒,是艺术.酒,也是文化.酒使人陶陶然,飘飘然,昏昏然而醉卧不醒,完整进入另一种境界.在那种境界中,人们可以暂时解脱人间的约束,自由自在;可以忘记忙碌奔走和做人的各种懊恼.自古,善饮者称酒仙,沉沦于饮者称酒鬼.我既不善饮,也不沉沦于饮酒,自然与仙鬼无缘.只是对酒钟爱有加,就自称小酒人吧. 古往今来,在社会学史和文化史上争议较大的事物有三:美女、金钱、酒.前两者不大容易得到,并且危险性极大.\"蛾眉皓齿、伐性之斧\",足见女人,尤其是美女可慕可爱之外,潜 藏着可畏的因素.而金钱,其壮丽固如豹皮,但豹能咬人,也确是事实.唯有酒,人人得而饮之,潦倒困窘如孔乙已,也能赊酒喝;淡泊寡欲如五柳先生也\"造饮辄尽,期在必醉\".于是对于酒,人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尺度,而酒看待人,则无尊贵卑下,一视同仁,都竭尽它的天性,赞助你去作你想作的一切.有人说,酒是灵感的源泉、艺术的上帝,其实它何尝不是所有人的朋友或情人、奴仆或爪牙、神灵或恶魔. 在我看来,酒之性善、性恶,不必深究.酒字在较早的文字中是个\"酉\"字,\"酉\"则作\"就\"字解.\"酒,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这讲得再清晰不过了.善者饮酒与恶者饮酒,他们的行动方法、准则、后果大相径庭,原与酒性关系不大,大体是人性所致. 那么,酒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以水为形,以火为性,是五谷之精英、瓜果之灵魂、乳酪之神髓,望之柔而即之厉.它清冽的仪容、纯净的色泽、醇厚的芬芳,使所有的人,从王者霸主到流氓泼皮为之心荡神驰.饮酒的快活,真不可一言以尽.它使人类的情感经过了一番过滤,这其中当然有化学的、生物学的、心理学的庞杂进程,而酒过三巡,人都有了变更,这却是概莫能外的事实.酒可以点燃情感、焚烧回想、引发诗思、激发画兴.酒使你的思维删繁就简,使你的语言单刀直入,你会从种种繁文缛节的思虑中脱颖而出,真实不虚.善也真,恶也真.酒使善者更善,恶者更恶;使智者更苏醒,愚者更痴昧;酒使勇者拔刀而起,怯者引颈受戳.酒把你灵魂深处的妖精释放,使你酒醒后大吃一惊------我会作这样的事吗?酒使我想起某些人讳莫如深的哲学命题:复归. 酒的作用,对每一个人的情绪世界,其实是无所不在的,它使你爱之弥深,恨之弥切.使你惆怅转入悲凉,忧思更添新愁,热忱跃向剧烈,感叹翻为浩叹.使你思也渺渺,情也悠悠,酒是欢快的酵母,却是苦楚的激素,酒使你在体内发明另一个自我,一个\"膨胀了的自我\". 把酒视为可泽被苍生,使人离迷得悟的,莫过于儒家的\"醍醐灌顶\"之说.醒醐是乳,亦是酒.\"酒者,乳也\".古代把酒称作\"天乳\".佛把深刻法性的较深一层的智慧和遍知一切法相,无所不在的智慧输入于人,宛如醍醐之灌顶,彻上彻下,彻里彻外,得到觉醒或者觉悟,这不正解释酒不仅仅能醉人,也能醒人;不仅仅能醉世,也能醒世?我想这大概就是酒的较高境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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