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先生有一篇小文,叫《第比利斯地下印刷所》,介绍了一九O四年—一九O六年斯大林及其同志们共同经营的“地下印刷所”。茅盾先生用准确生动的语言再现了这个隐蔽性极强、结构精妙又颇具革命浪漫气息的“地下场所”,令人读来不禁有“探险”之感。我对第比利斯的最初印象,恰恰来自这篇文章,因翻译习惯不同,先生称之为“梯俾利斯”,把这四个字顺顺当当读出来,还真不是件容易事。然而,拗口的名字与传奇的“印刷所”故事,竟让我觉得这个城市格外迷人,也对它的国家—格鲁吉亚,充满了好奇。 第比利斯—不止“印刷所” 从第比利斯机场出来,乘车驶往市中心。路况不错,却绝对称不上“机场高速”,行道树自由生长,路边的矮屋了无生气,行人穿着也略显灰暗,这荒凉寡淡的景致难免让人有些失落。不过好景不怕等,驶近城区,第比利斯的面貌终于慢慢展现出来。 文献中有关第比利斯的最早记载可以追溯到公元4世纪。历史上,第比利斯经历过数任外来征服者的“修补改造”,波斯人、阿拉伯人、蒙古人、俄国人,即便如此命运多舛,这个城市依然顽强倔强地保留了自己独特的气质。地形特点造就了第比利斯别具一格的模样,由于格鲁吉亚全国80%为山地,位于山麓地带的第比利斯沿库拉河而建,呈阶梯状展开,地势起伏不平。所以在城区内散步,并不是一件省力的事,好在城市绿化相当不错,道路两旁皆是高大的梧桐树,有绿荫遮蔽,即便连续爬坡,也不至于太辛苦。 市中心主干道鲁斯塔维利大街以格鲁吉亚12世纪著名诗人鲁斯塔维利命名,国家博物馆,鲁斯塔维利剧院、议会大楼等标志性建筑沿街铺排。然而,不论是文化气息浓厚的鲁斯塔维利大街,还是库拉河边的羊肠小道,在第比利斯漫步,总会有时光交错之感。市内极少高层建筑,多是三四层的小洋楼,外墙装饰颇有古典风格,仿佛瞬间回到一百多年前。不少楼房外的墙皮已陈旧脱落,当地人似乎并不急于修补,让这泛黄斑驳的街景与涌动的车流一同融化在高加索明媚的阳光中,也不失为第比利斯的独特风韵。 葡萄图腾 提起葡萄酒,可能很多人会首先想到法国。事实上,葡萄酒的几个“世界之最”都与格鲁吉亚息息相关:这里出土了最古老的葡萄酒;这里有最长的葡萄酒酿造史;这里有最丰富的葡萄品种……难怪一出机场,首先看到的标语是:“在格鲁吉亚,体验八千年葡萄酒文化”。 格鲁吉亚东部省份卡赫季,以善酿葡萄酒著称。驱车从第比利斯出发前往卡赫季首府特拉维,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驶近卡赫季州,成片的葡萄园便在眼前铺展开来。卡赫季州的几个酒厂,仍然延续着古法酿酒的传统:葡萄收获后,男人们在大木槽里把葡萄踩碎,挤出葡萄汁,然后把混合了果皮果肉的葡萄汁放在锥形底的陶罐里发酵,发酵期间,需要不停搅拌葡萄汁。两个月后把果肉捞出,用来制作类似白酒的恰恰酒(Cha Cha)。除了传统工艺,不少酒厂也引进了法国设备,用现代化手法生产。我们对比了同一品种、不同年份、不同工艺的两款酒,采用现代制法的葡萄酒,颜色口感更为纯净爽利,而古法酿造的则多了几分醇厚朴实。 当地人颇为自豪地告诉我们:“法国、澳大利亚、智利等地的葡萄酒,大都是赤霞珠、霞多丽、黑皮诺、梅洛等几个常见品种酿造的,而在格鲁吉亚,除了这些,我们还有500多种本地葡萄,都适合酿酒”。格鲁吉亚人对葡萄有着深深的感情,对他们来说,葡萄不仅仅是能带来收益的经济作物,而是一种精神图腾。可以说,葡萄之于格鲁吉亚,正如茶叶之于中国。 的确,格鲁吉亚人对葡萄的崇拜早在皈依基督教前就有所体现了。据传葡萄酒很早就被用于原始宗教的庆典,在葬礼上充当沟通生死的媒介。基督教传入后,葡萄被认定为生命之树,而葡萄酒则象征着基督之血。格鲁吉亚语的字母形态也跟弯曲的葡萄藤嫩茎颇为相像。 酒司令 一个拥有悠久酿酒史的国家,必然有着丰富的酒桌文化,格鲁吉亚也不例外。在这里,一顿差不多的酒席,至少要吃上三个小时,常见菜肴有各种蔬菜沙拉,木炭烤肉,奶酪饼—“哈恰布里”(Hachapuri)和传统甜食“切克赫拉”(Churchkhela),制作这种糖果,需要把核桃等坚果用棉线穿串,裹上葡萄汁和面粉混合的汁液后晾干,吃时切片,香甜可口。当然,格鲁吉亚酒席最不可或缺的是酒司令,他可是整桌酒席的灵魂人物,由席上最受尊敬的男子担任。酒司令不仅酒量要好,还得能说会道,“赏罚分明”,幽默有趣和学识风度,一样都不能少。酒司令提酒,不能总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类,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时政要闻,样样都是可以发挥的题材,既要结合酒桌氛围,又不能落入俗套。一顿酒席吃下来,宾主尽欢。 坐在餐馆里,我不禁想,格鲁吉亚人过去的酒席会不会就在自家庭院举行,葡萄架旁,月季花畔。然而,不论是餐馆里的觥筹交错,还是月光下的欢声笑语,不变的大概都是这个古老民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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