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有机农耕者只字不提打理葡萄园的种种辛劳，只强调“自然是真正的酿酒师” 较近读到的一本印象深入的书，是由生涯在150年前的牧羊人所写的日记，名为《夏日山间之歌》。作者约翰•缪尔，一生致力于自然保育，其后成为了美国“国度公园之父”。此书写于1869年，作者时年31岁，在定居旧金山一年后，不情愿废弃牧羊人的生涯，于是在那一年的6月至9月带着两千多只羊走进了静谧壮美的内华达山区。 牧羊人的生涯，其实就如苦行僧一般贫乏、缺乏物资补给，但同时也蕴含着令人悠然向往的神秘吸引力。在这本书里，约翰•缪尔如实记载了自己每一日的行走与所见所闻，地貌、气象的变更与他的思考融为一体；他笔下常见各种过细入微的自然视察，植被、花卉、昆虫、禽鸟、石块、溪流乃至空气，都仿佛是有独立的意志。身为读者，在翻阅书页的进程中，也仿佛受到邀请了一般，一道踏上了高下起伏，只有大地、天空、云朵以及羊只为伴的旅途。 当我的视线在《夏日山间之歌》满布珠玉的字里行间慢慢移动时，脑海中不期然冒出了前阵子与来自德国的有机农耕者Weingut Clemens Busch的会见。Busch的真实身份是酒农兼酿酒师，他从20世纪70年代开端实践有机农耕，自1986 年起和妻子共同创立了位于莫塞尔的酒庄Clemens Busch，并一路保持摒弃杀虫剂、除草剂、化肥与基因改革作物，通过应用自然肥料、粘土矿物和植物性添加剂来酿造真正自然的葡萄酒。Busch并不以为自己是酿酒师，“自然是真正的酿酒师，而我的工作在于静静地陪同着葡萄生长”，这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但是我能够想象一个真正酷爱自然的酒农，在田间、在酒窖里的付出，必定远远不止“陪同”那么的简略。 Busch称自己之所以走上有机农耕的途径，重要是受已故奥地利哲学家和神秘学家鲁道夫•史代纳（Rudolf Steiner）的影响。后者提出的有机农法概念和人智学理论，亦令这位酒农在2005年较终选择了生物动力学（Biodynamie）这样一种在旁人眼中称不上是科学办法论的酿酒方法作为一生尽力的方向。姑且不论生物动力学本身对葡萄种植及酿造进程中提出的请求有多么严苛，在莫塞尔这个较古老的葡萄酒产区，险峻的自然环境首先是横亘在所有酿酒人面前的一道难关。莫塞尔河以蜿蜒弯曲著称，河岸边峻峭的悬崖数不胜数，而那些合适种植雷司令的葡萄园几乎都处于戏剧化的地理环境中，不是位于峻峭的板岩斜坡上，就是在狭小难行的山顶。而Clemens Busch的葡萄园，从地图上看，正是位于莫塞尔河中段呈舌状的急转弯处，河道由各色板岩组成，海拔两百公尺，锋利而壮观。这样的峭壁，固然是雷司令生长的绝佳环境，但是要在坡度如此夸大的葡萄园里工作，也就意味着每一天都要在可能致命的岩壁上躬身匍匐、接收由自身重力所带来的危险挑衅。 我料想Busch每一天的劳作，也都是一场战斗。不过，这个心思单纯的酒农只字不提打理葡萄园的种种辛劳。言语间，他所泄漏的只有参与、见证葡萄树性命周期循环的喜悦之情。因为世代为农的关系，Busch已经十分习惯莫塞尔的坡度，当地严重的劳工缺乏问题，对他而言似乎也不构成任何影响。究竟种植面积共有11公顷，他自己亦满足于小而精的生产范围与可控的管理模式。 我尝了Busch带来的2008、2009年份几款不同作风的雷司令，其中包含清澈、富有矿物感的干型葡萄酒，甘醇的迟摘型，以及精细优雅的逐粒精选级甜酒。几款酒的个性差别极大，所体现的风土特点也相当悬殊，它们无一例外都曾受到人的仔细呵护、关注与爱，但同时它们亦是大自然温暖心跳的一部分，与我们这些有躯体的魂魄一样，承恩于雷同的天父天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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