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在出土的汉简中找“葡萄”两个字。当然,更希望能找到“葡萄酒”三个字。但是,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葡萄”或者“葡萄酒”的字眼。 葡萄和葡萄酒是西域传入中国最显著的物产和文化标志,也是葡萄酒东传的必经之路。新疆洋海墓地发现距今4000年的葡萄藤,吐鲁番到武威也不算太远,但是那个地方发现了4000年前的葡萄藤,能不能在我们这儿也发现与葡萄有关的东西,这是我一直很关注的。一直说武威是中国葡萄酒的故乡,我觉得既然说,就一定要有证据,就要有过硬的铁证。 2019年9月,天祝县发现吐谷浑慕容智的大墓。这个墓的壁画上,有人认为有一个高脚杯,就是在月桂树那儿有一个高脚杯,说这就是葡萄酒通过河西走廊东传的见证。我认为还不能信服,不能用这个来说明是不是。因为一只高脚杯,能说明有酒具,而不能说就是葡萄酒的酒具。而且,吐谷浑的这个墓,是在唐代才出现的。我们现在要找的,是张骞出使西域以后的证据。如果我们能找到汉代葡萄酒的证据,那就很厉害了。《史记·大宛列传》里记载,西汉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张骞奉汉武帝之命出使西域,看到“大宛左右以葡萄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数十岁不坏。”富人家是以葡萄酒为财产的,而葡萄酒放数十年都不坏。张骞他们就把葡萄酒带进来了,于是汉地始种苜蓿、蒲桃,此后,胡萝卜、黄瓜、核桃、茄子等都逐渐地传入到中原。但是,葡萄的移接、嫁接,并不等于就能制造葡萄酒了。因为葡萄酒酿造的技术,胡人是不会轻易地传给别人的。所以,从葡萄到葡萄酒还有一个很大的距离。 《三国志·魏志》里边也有相关的记载。最著名的故事是在《三辅决录》里面讲到,孟佗以葡萄酒一斛遗让,即拜凉州刺史。孟佗是三国时期新城太守孟达的父亲,孟佗仕途不顺,就倾其家财交结东汉晚期大宦官张让的家奴和身边人,直接送给张让一石葡萄酒,以酒贿官,最后获得凉州刺史这个官职。有人把它测算得很详细,一升约合现在二百毫升,一石葡萄酒就是现在的二十升,二十升就相当于二十瓶的葡萄酒。二十瓶葡萄酒就换来一个凉州刺史,这是很厉害的,可见葡萄酒相当珍贵。这也反映出,即使张骞通西域以后,从西汉到东汉,又过了二百年,葡萄酒还未在这里盛产。魏晋南北朝,葡萄酒还是皇家贵族的饮品。魏文帝曹丕极其喜欢喝葡萄酒,不仅自己喝,还把自己对葡萄酒的喜爱写进了诏书。魏文帝《州葡萄诏》说:“旦设葡萄解酒,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饴,酸而不脆,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悁。又釀以为酒,甘于麴米,善醉而易醒。道之固以流涎咽唾,况亲食之耶。他方之果,宁有匹之者。”说明葡萄、葡萄酒在当时得到了当权者的推崇。当时皇帝要喝葡萄酒都很不容易,这种情况到晋朝的时候仍然有,陆机的《饮酒乐》中说:“葡萄四时芳醇,琉璃干锺旧宾。”也讲喝葡萄酒的过程。这时的葡萄酒,仍然是王公贵族的专属,但是已经能够酿造了。 我们知道,吕光派兵攻打龟兹时,带去了一群凉州士兵。这些士兵进了龟兹以后,因为一个大瓮特别地激动。看到瓮里边存满葡萄酒,有人一头栽进去,一下给淹死在里边了。这个故事是说,人们见到葡萄酒非常地激动,抢着要喝葡萄酒所以,我到龟兹就是库车的时候,特别去寻找这个大瓮,这个大瓮到现在仍保留在博物馆。1957年,在库车的沙滩里,一下挖出来了几十个并排的大瓮。原来猜测这些瓮是放粮食的,最后发现底下有葡百萄籽,证明是储藏葡萄酒的。吕光后来比把龟兹的大量财富掠夺带回到凉州,是文否带了葡萄酒尚存疑,但是我推测很有己这个可能。 诗人岑参在诗里写到“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有胡人的地方,就而有葡萄酒的酿造。这个是陈寅恪先生专门做的推论,因为胡人要生存,要做生意。王维、白居易、元稹都写过有关这方面的故事,元稹在《西凉伎》中写道:“吾闻昔日西州,人烟扑地桑柘稠。”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葡萄酒熟恣行乐”,也讲的是葡萄酒。《天宝遗事》中记载,到了隋唐时候,杨贵妃拿着玻璃七宝杯,酌喝西所献葡萄酒。杨贵妃很喜欢喝西凉的葡萄酒,足以说明当时武威葡萄酒是有品质的。但葡萄酒究竟是谁造的?胡人造的还是汉人造的?这就又牵扯西域迁到武威来的这些人,曾经有人专门写过关于安氏在武威活动的文章。那么,再有没有其他人?我们还得继续找。 葡萄酒制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知道,葡萄酒的制造有破浆法、酿造法等。盛唐时候,诗人鲍防说:“天马常衔苜蓿花,胡人岁献葡萄酒。”是说胡人每年都来献葡萄酒,证明当时汉人还是造不了葡萄酒,是要靠着胡人进口的,每年的葡萄酒属于贡酒。这样的故事,从汉一直持续到唐,都说明葡萄酒是一个重要的外来物种。所以我很期盼,有一天是在河西走廊出土的简牍里,能找到“葡、萄”或者“葡萄酒”这几个字。若确实证明有这几个字,那么我们凉州葡萄酒就万能一锤定音做实了。毫无疑问,这就是就我们自己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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