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我们乘火车分开干邑，到巴黎转乘汽车，前往香槟地域。 香槟地域在巴黎东北方，“一路行来天色晚，不认为月上东山”。天晴气朗，正是农历的八月十三，我们追逐的是橘红的落日，后面追来的是皎洁的皓月，日月之间，彩虹贯天，居然有两道——深色的是虹，浅色的是霓——是此行所见较壮观的“凯旋门”。 渐渐地车驶入丘陵地带，夜色中满山的葡萄园黑沉沉的，四野无声，路随山转，偶见星星点点的灯火，进入小镇，马上又把它抛在身后。终点是埃佩尔奈（Epernay）——香槟产区的核心城市。 当晚入住HostellerieLaBriqueterie，这是一间四星级的古堡酒店，巧的是，我2002年拜访香槟时，香槟酒行业结合会就在这里宴请过我，喝了不少年份香槟，故地重游，自然是宾至如归了。 进入餐厅已经很晚，我们在欧陆古典装潢作风的环境和昏黄摇曳的烛光中点菜。先选了一款1999年的酩悦VintageMillesimeBlanc，入口丰满，香醇，甜蜜；头盘是龙虾，配一点番茄，略酸，清鲜爽口，和香槟是绝配；主菜要了一条海鲈鱼，情势像中餐的锅仔，整条鱼装在一个椭圆形的锅里加着热上菜，当场出骨，切块，装盘，再把烈酒加热至燃烧，浇在鱼上，有浓郁的大料香味；甜品是桃子疏夫厘冰淇淋（souffleglace），又酸又凉。如此丰富的一餐足可抵消大半日的奔走劳顿了。 次日一早，我们来到酩悦公司，很快被引入与公司一街之隔的特里阿尼翁宫（TrianonPalace）——这是莫埃（Moet）家族的祖先Jean-RemyMoet为他的朋友拿破仑修建的行宫，供拿破仑进军东欧路过香槟时驻跸。这是一组对称的白色建筑，中间是长方形下沉式花园，建筑作风模拟凡尔赛宫的大特里阿尼翁。酩悦香槟是拿破仑较爱的美酒，他生前曾7次来到香槟地域，现在酩悦的酒窖里还有皇帝带来的御用大酒桶。 行宫现在用来接待酩悦公司的贵宾，在那里，我们见到了态度雍容、满面红光、留着短髭的酩悦大厨（ChefDeCuisine）——BernardDANCE。我自然不会错过机遇，当即向他请教香槟地域的美食特色。他告知我们，香槟地域特产的食材有河鱼、小羊肉、鸡肉、甜菜、白芦笋、白豆、苦苣，用香槟酒和奶油烹制的鱼类非常出名，这一切美食都可以用酩悦公司旗下不同作风的香槟酒来搭配。大厨还特殊告知我，过于陈年的香槟不合适饮用，但应用其合理的酸度可以烹制出美味的牛、羊、鸭、鹌鹑；有些陈年香槟还能做醋，不过这种醋名贵非常，是秘制的非卖品，今天的午宴将会用到。 接下来我们参观了酩悦的酒窖。尽管我是第二次来香槟，上次也曾参观过两家大牌香槟公司；尽管我早就知道酩悦这家创立于1743年，旗下拥有Moet&Chandon和DomPerignon两个著名品牌，年产香槟1800万瓶，占法国香槟出口总量的四分之一的香槟公司的分量，但是，走在始建于1750年，长达28公里迷宫般弯曲纵横的地下香槟“大道”上，看到阴暗灯光下甬道两侧堆得比人还高的香槟酒瓶，看到整饬的甬路、墙壁、穹顶，我还是感叹万千——时光、历史、人类、中西文明……一时涌上心头，一部二十四史，真不知从何说起。 回到特里阿尼翁宫，期待我们的是丰富得出乎意料的午宴。头盘是香草奶油汁大菱鲆配鱼子酱，调味汁几乎没什么咸味，厨师竟拿鱼子酱当盐使；主菜是小羊肉配蘑菇，小羊肉软滑脆嫩，咸中带甜；甜品是梨、菠萝配奶油冰糕、桔子酱。酒有三款：1998年的唐培里侬香槟王、1999年的酩悦粉红香槟和1952年的唐培里侬香槟王——较后一款是非卖品，是酩悦方面负责招待我们的诸位先生对来自中国的香槟喜好者的一片盛情；这款酒色彩深黄，气泡很少，晶莹明澈，对口腔的刺激极其柔和、无比美妙。美酒在喉，妙处难言，主人问我感受如何，我看着阳台外面的老树细草、缤纷花叶，喟然长叹：“人生太短，好酒太少。”宾主相顾莞尔，陶然举杯。 唐培里侬修士是传说中香槟酒的创造者，喝着这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比我年长15岁的香槟，不由得想起了他老人家形容香槟的名言——“我在喝天上的星星”。过去，我总以为这只是在形容酒中连绵不绝的气泡，今天我才知道，极品香槟的神秘、深奥、优美、残暴、引人遐思，在酒人心目中，绝比较得上深不可测、光辉绚丽的星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