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理解喝葡萄酒的艺术的人,也会理解人生的艺术。 从1991年起到1998年,因为居住在伦敦,我几乎每年都会去法国各地旅行两三个月,重要的目标也不外乎吃美食喝美酒,顺带看看各地风土人情。追忆过去的美妙日子,从今天事后诸葛亮的心态来说,如果早知道这二十年来法国酒价被炒成什么样的价钱,当年旅行中喝酒和买酒必定更不手软。 如今酒这么贵,对常常喝酒的人而言,不只是累赘得起与否的问题,而是喝酒的乐趣有一部分是发明之旅,在某天某刻和某瓶酒的美好邂逅,就像遇到了某个看似平常的人物,一交谈下来发明此人之妙,反而比和著名的大人物相交更有趣。 早年旅行法国布根地、波尔多等酒乡,偶尔兴起也喝过所谓五大酒庄,或不在五大之内但申明不凡的葡萄酒。但当年这些五大酒庄的酒比拟像矜贵的仕女,仿佛还躲在荣华交际宴会中,不像今天大都变成了在国际时尚圈走秀的天价名模。和仕女来往还可低调,和名模交往不免有夸耀之心。近年来偶尔加入某些宝贵的餐会,也会喝到一些不凡的名酒,但人生往往是很抵触的,越是有意为之的事常常比不上无意为之。有一回和十几个朋友在餐会上喝了上万美金的名酒,心里的激动却比不上某天从酒窖中取出一瓶年份刚好的中价酒,开瓶后酒香四溢,一喝有如遇到知交,重新发明葡萄酒是多么美妙的存在,心中的热忱再度燃烧。 这是怎么回事?是天价名模之美比不上清秀佳人吗?而是美是很抽象很综合的感受,舞台上的明星不见得合适在生涯中相处,对不对味很主要,相处时心里累赘更不可太重。另外名酒涌现的场所往往市侩气也重,一瓶酒好不好,不只在酒本身,和一起喝酒的人,和什么样的场所,也和吃什么菜有关,所谓机缘俱在,可遇不可求。我一生喝酒起码数百回合了,但喝得永难忘记的次数却不到二十回。喝酒是艺术,不是商业,千万别信任有钱买昂贵的酒就可以得到艺术的满足。 在喝了近二十五年的葡萄酒心龄中,我积聚出一套个人喝酒的艺术浅得:人喝酒像人生,理解喝酒也必需理解过日子,人过日子不可太专门,否则人生就过窄了,因此喝酒要有普遍之心。酒的美妙就在于酒味无限,千万别认为酒庄的酒就代表天下酒味了。喝酒要先做博客,不要只想做专家,不少专家都会犯视野品味狭隘的问题。 再来,喝酒的艺术有一绝窍就在于懂不理解配。配菜绝对是大学问,拿捏如何配酒起码得十几年以上的经验,还要有广博的喝酒吃菜的经验为基本。尤其对葡萄品种酿造的滋味要敏感,什么样的果香?什么水平的单宁?酒体的厚与薄?前味与后韵的强弱?辛口或温润的口感?这些心得都要赖多年喝酒吃菜存在心中的一本心得帐,会自然而然地显现心头。这点和人生其他的道理也类似,两个好人不见得配成一对好伴侣,人人钦羡的好工作不见得和你配得好,配是存乎一心的主观感受,却是品酒的真谛。 此外,喝酒要居心喝而不是用脑喝,更不可以用口袋喝。想喝出好酒的感到,不是光靠口袋够深买得起好酒就成,所谓乌龟吃大麦,不懂酒的人给他喝全世界较好的酒也没用。懂酒的人要没有了心也爱不上酒了,美酒须要有心有情有义的人才识得滋味。我认识有位酒专家,曾对我坦率他多年都不再和酒谈恋爱了,因为他如今只和酒做生意,爱酒和爱人一样,症结不在酒和人的身价,而在那一分真诚相许。 真正理解喝葡萄酒的艺术的人,也会理解人生的艺术。基实我们喝葡萄酒较终不也是把葡萄酒途当成美妙人生的正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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